步摇

醋损春山（六）

（六）陈醋的浓度

镁光灯闪烁中，为使到场记者拍照机会公平，关至臻将为纪谆擦汗的动作，三百六十度环绕呈现，足擦了三分钟。脖子也扭了，胳膊也酸了，真担心纪谆的额头，也快光荣地破皮。

哦！多么痛的领悟，关至臻发现：世间情侣，长恩爱难，长秀恩爱更难，长秀假恩爱，才是最难最难的呢。

若换那个人，是否甘之如饴？

关至臻不知道。

没有机会知道。

与黎慕华恋爱的那些年艺界尚保守，黎慕华又非外露性格。莫说是秀假恩爱；真恋爱也是要东躲西藏、矢口否认的。正是：

电影院的座椅，隔遥远的距离

感情没有对手戏，一个人下棋

你受罪我心碎

你的美我不配

此语出自黎慕华的词作《我不配》。关至臻素不爱黎慕华添的词，这一首是例外；因为时段太配合，她难免YY这是写给她的。她所不知的是，这一词作对黎慕华也意义深刻。

这首歌出自他第十张白金销量唱片，可观的分红意义深刻得很啊。

除开这首无从考证是否写给她的词作，黎慕华对关至臻说过情感最激烈的话，便是串通四大叔骗到的、配着里程碑般黎式蹙眉的那句“祝你们永浴爱河”了。于是，这句气话在穷则思变的关至臻心中荒诞地占牢首席情话的地位。

此事给关、黎二人都造成了不小的后遗症。

首先是关至臻，作为一名被控诉时才感到过被爱的可悲女性，自此养成一个坏习惯：每每惹到黎慕华不爽，就会好高兴。

其次，对于自我定位为君子、人前矜而不争的黎慕华而言，与郝翁一役非但争了，且以为败了，而且败得阴阳怪气、毫无风度。甩下那句披着祝福外皮的诅咒，简直是人生至大污点。不堪回首，只想忘掉。

然而，关小姐若肯让黎先生随心，也就不符合她唯恐天下不乱的人物性格与前文铺垫了。于是，“祝你们永浴爱河”成了贯串黎关六年情史的线索，每每一个说得洋洋得意，一个只好无语望天。

等等！黎慕华回复的那天短信“多久前的旧账，又翻出来臊着我”，想来是把她对其啃嫩草行径满满的祝福又当成对多年前“郝翁案”的吐槽了吧？

正可谓阴错阳差，好心也可办坏事。何况关至臻根本没安好心。她思前想后，不知道黎慕华会不会因这桩误会心里添些别扭。

这种突然好开心的感觉，是怎么回事啊？

与此同时，围观记者对于蓦然容光焕发的关天后益发不吝胶片。

翌日，“恋爱中的女人最美丽，关至臻搭上纪谆甜蜜蜜”的报道，横扫街头巷尾。

这是后话。且说完成休恩爱这项体力活后的关至臻，好不易挣扎出人群，即接到助理递来的一封信。关至臻有些诧异，时气不年不节，又是身在外地，不知什么要件非要赶着寄来？

拆开来看，徒有一张照片。干净的画面，蔚蓝天空、碧蓝海水，金色的沙滩上，画着一颗不甚规整的心。照片背面，有寥寥数字：

至臻，

此处省略若干字。

祝好，

黎慕华

关至臻很想倒地不起。但她身为艺界人士，要懂形象管理，爆粗口是一定不能的。于是，她也自觉自愿地在此处省略了若干字。

隔一日，又收到一封自黎慕华的来信。依旧单一张照片，是张夜景，河面燃放五彩的烟花，与天上的星星连成一片。照片背面，一式一样、一板一眼地又省略了若干字。

第三日，照片上是一只安睡的树袋熊，紧抱着桉树，此处省略若干字。

第四日，是一条蜿蜒的公路，长长的，看不到头，此处省略若干字。

……

黎慕华省略掉第十二个若干字后，关至臻在南部的工作杀青，随剧组返北京。寄信地址，竟也奇迹般地跟回了北京住址。

人与人之间有一种默契，关至臻算是开了窍。这么不惜工本，这么锲而不舍，这么跋山涉水，这么送货上门，若再不开窍，未免对不起黎先生一番苦心。

你传鸿雁，我送锦鲤。有来无往非礼也。翌日，关至臻向寄信地投了一封信：

黎慕华，

君隔我海角，原来在养老。

坚决支持你在无聊的退休生涯中发展摄影爱好！

祝好，

关至臻